小钟用油手抹了下嘴,哼道:“还不是你教的武艺太差劲,好多人我都打不过,连个黑衣人的轻功都追不上!”宋一鸣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,继续问道:“高阔成到底咋死的?”
小钟本想卖个关子,眼见师父眼神专注,不敢再闹,只得老老实实道:“是李大奎干的。我亲眼看见他先是溜进了刑房,当时邹炳坤他们一通忙乱,接着李大奎又出来了,让一个狱卒陪着,只是站在刑房门口,却不进去,而且他还塞给那个狱卒不少银票。那个狱卒,现在没准儿已经没命了。”
宋一鸣仰脖喝了碗酒,道:“如果我猜得没错,高阔成死于吞金。”小钟奇道:“你咋知道?李大奎进去可只有一眨眼的工夫。”
宋一鸣笑道:“你以为吞金是整块儿金条逼着高阔成咽下去!笨!你要知道李大奎可不光会用烟雾弹,还会用丹砂……”小钟抢道:“丹砂我知道,里面是水银!哎,你对这个李大奎咋这了解呢?”看了眼师父表情,“哦,他就是师兄弟们咬牙切齿的叛徒——各抛奎!”(注:各抛,是山西方言,骂人话)
宋一鸣点点头,卷着烤鸭吃得津津有味,“提他作甚?没得坏胃口——他很早就脱离了咱们,后来听说学会了用药,有人说他所用的丹砂看着个头不大,却药效极强,人吞下去,当时就会没命。”
小钟心里仍有疑惑,但打小就对师父十分佩服,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,便道:“还有我贺叔,根本不是高阔成杀的,也是这个李大奎!我恨不得今儿个就宰了他!”
宋一鸣已将一坛酒喝完,菜也吃了一多半,打着饱嗝道:“你不好奇我咋知道高阔成是咋死的?”小钟笑道:“老不死的憋不住,想说了就会说的。”
宋一鸣拿起一个鸭腿骨扔向小钟,骂道:“小王八羔子!我嘴还不严?”喃喃半晌,“有个秘密老子憋了十八年,愣是一个字没说,你说老子牛不牛?”
小钟故意激他,不屑道:“秘密,谁没有秘密?有啥稀奇的?说出来听听。”宋一鸣笑笑,道:“你小子不用跟我耍心眼,不到时候我是不会说的,好在……好在也快能说了,也必须得说了!”
小钟凑近道:“这个不说就不说,那你说说为啥知道高阔成死于吞金呢?”
宋一鸣本来快要睡着了,听到这个又精神起来,神气道:“小子,要不我是你师父哩!五行,懂不懂?相生相克,懂不懂?”
小钟也不着急,慢慢等他说正题。
果然,宋一鸣卖了几句关子,道:“你不要以为跟着我学了三个月,自己就有多了不起……”小钟打断道:“哎,老不死的,正好相反,我原以为多了不起,出去以后才知道……”小声嘀咕,“连打个武状元都挺费劲哩!”
宋一鸣气道:“唉吆喂,学了仨月,就把当朝武状元干了,还不怎么样呢!你想干啥,你想上天呗?干脆直接让你小子当皇上得了呗!”
小钟只好道:“好好好,小不死的我错了,行不行?你接着说——”做出“请”的手势。宋一鸣这才道:“本事不大,脾气不小,看来这洪洞派掌门不能传给你……”
小钟刚要反驳“谁稀罕当似的”,眼见宋一鸣又要发作,只得改口说:“好,师父教训的是,请师父接着教训。”宋一鸣气鼓鼓道:“你小子也就‘洪洞九连环’耍得还行,那也是我教得好!”
小钟用手捂着嘴,大声说:“我小钟的一身本事都是宋教主亲自传授,苦熬苦学也只学会了皮毛,想宋教主一世英名,武功盖世,见识超凡,是我小钟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呀!”
宋一鸣奇道:“你为啥捂着嘴说话?”小钟忍着笑说:“我怕自己吐了。”
宋一鸣气极反笑,道:“你小子又跟我使坏,好,今儿不说了!”小钟央求道:“师父,你不教我我可咋活呀,我哪样本事不是跟您学的?学的最好的也就喝酒吃肉吹牛放屁拉屎……”
宋一鸣作势要打,哼道:“滚滚滚,今儿真不教了!”小钟作势要走,嘴上说:“那我可走了啊,永定门的顾大婶那儿我可不去了啊!”
宋一鸣一怔,旋即干笑道:“你个小兔崽子,又拿这个噎你师父!快坐下!”小钟也不坐下,道:“你说呗,说得不好我就不坐了。”
宋一鸣道:“我刚才不是胡猜乱说的,这几天的人命案,三桩了吧?你说有啥道道儿?”小钟仔细想了想,念叨着:“第一个,女的,吊死的,哦不,听说死于杖毙,棍子打死的?第二个,贺叔,烧死的,第三个高阔成,你说是吞金,死法不一样,凶手也不一样,有啥道道儿?”
宋一鸣得意洋洋道:“说你不懂就得服气,年轻人!咱们洪洞派可不只是早年间从山西洪洞被押来的难民,自从师祖创派以来,什么武艺呀,五行呀,八卦呀,都得学,今儿这几起人命案,就是这么回事!”
小钟听着有点意思,乖乖坐了下来。
宋一鸣兴致起来,继续道:“第一起,景山女尸案,你爹爬山磕头拜日出,也就是面东而拜,发现蹊跷死尸,到底咋回事今儿还没破案,你要知道,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西、东、北、南、中。五行学说里,南方属于火,东方属于木,北方属于水,西方属于金,中央属土,协助金木水火的平衡,”看着满脸问号的小钟,“行啦,讲太深你也听不懂,我就告诉你,第一起,面东发生,死因杖毙,属木,懂了没?”
小钟点点头,问道:“那我贺叔在南城,就是南,属火,合着就该烧死呗!”宋一鸣觉着被抢了话,悻悻道:“就你嘴快,我可早就说了……”
小钟故意学着他说话道:“您老人家说‘年轻人靠小聪明成不了大事’,对不对?”宋一鸣气鼓鼓不说话。
小钟沉吟道:“第三起,高阔成死在京兆尹府,就在西城,照您的说法,他是吞金,属金,对吧?”宋一鸣瞪他一眼,哼了一声。
小钟还是半信半疑,道:“第二起我贺叔是李大奎杀的,第三起高阔成也是他,您是说第一起女尸案也是这厮干的?”宋一鸣立即摇着手指说:“哎,我可没说!”
小钟仍不满意,嘟囔道:“那这些情况有啥用?高阔成为啥死,来个仵作一验不就清楚了!”宋一鸣拿着筷子敲了他一下,道:“咱俩第一回见面我跟你说啥了?啊!”
小钟想了想,笑道:“您唠唠叨叨说了好多,我哪知道是那句啊!哦,我想起来了,你说,‘过去的事是过去了,但不会白白过去,我们要利用过去,创造未来!’”宋一鸣点点头,说:“你说,这个五行杀人意味着啥?”
大一点的古城基本都有钟鼓楼,包括钟楼和鼓楼,是用来给古人报时的,也就是“晨钟暮鼓”。京师的钟鼓楼就在中轴线的北端,沿着洪洞派总部基地往北直行不远就是了。钟楼和鼓楼前后纵置,气势雄伟,巍峨壮观。鼓楼台基高于一丈,台上横列五间房屋,红墙朱栏;钟楼在鼓楼北面约三十丈,灰墙绿瓦。
靠着静谧肃穆的钟楼一角,小钟像小时候一样胡思乱想:老爹就是在这捡的我,在鼓楼捡的小鼓,天底下钟鼓楼多了,可第一回有人在这捡孩子吧,而且一连捡俩!我跟小鼓到底是不是兄妹也不知道,我亲爹娘为啥狠心把我扔了?师父看着知道不少事,为啥不告诉我?他一个话篓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是不是就是我的身世……
忽然,钟楼发出撞钟声,声音不大,却悠悠荡荡,传出很远。
小钟知道已是寅时,离天亮不远了。
从南边过来一个黑影,移动很快,却悄无声息。小钟躲在暗处,密切关注。
很快,从北边过来两个黑影,到了近处,其中一人试探道:“愿为西南风——”南边那人应道:“长逝入君怀。”——听到声音,小钟心说,果然是李大奎——老不死的师父真说对了。
北面一人拱手道:“先生请移步!”李大奎不再吭声,随着二人向北而行。很快到了一处运河渡口,三人先后上了一条大船,船内灯火闪烁,隐约传出琵琶之声。小钟悄悄跟着,轻轻下水,潜游到船旁,看着左右无人,轻轻爬上船去——他自小在通惠河边长大,早就习得一身水性。
琵琶声歇,屋内一个女声轻轻道:“你们都出去吧!”声音清脆,极为动听——小钟听音辨人,正是在二王爷府见过的姑仙儿!还没来得及反应,船内十多个人走了出来,分别走到船首尾把守,慌得小钟只得又轻轻伏入水中,勾着船帮仔细听着里面的的动静。